談色

目好五色,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;耳樂鐘磬,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。

這大約又是普遍的誤會,一提起男女之事,總免不了有人要說孔夫子說過「食色性也」,用以辯駁。且不言這話是不是孔子說的,單就文字上的理解,亦是叫人失望,又是個誤會。可是跟人解釋,一般人又不願意聽,以為是藐視了他。

「食色性也」,這是古話。古語里的「色」,有今人所謂「色」的意思否?我以為沒有。這裡「色」是指可以看到的漂亮的東西,目之所見為之色。「食色性也」,此句應有兩種句讀,一是「食色,性也」,亦即是說,吃好看的東西是人的天性,也正是美食所謂的色香味俱全之色;一是「食,色,性也」,這裡擴展了感觀,吃好吃的,看好看的,是人的天性。因為是古話,亦不知道告子當初如何斷句,我們也不好下斷言。但是可以知道的是,色斷不是今人所謂之「色」。

這就好比,古人所謂之「走」與今人所謂之「走」全然不同一樣。

釋家亦有言,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也是常被人誤解的。真是笑死人了,一般人也就不說甚麼了,電視劇的編劇居然也能無知到這個地步,真夠可以的。這裡色,理解為看到的東西,亦不為過;可是因為是經書,不至於如此清淺,倘使譯為「存在」則更貼切,亦更加哲學化了。

太史公《禮書》又曰:「目好五色,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;耳樂鐘磬,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」。 那麼這裡的色是指甚麼呢?其本意當然亦是好看的東西,這裡做了個限制,東西不是別的甚麼,是文章,亦即是說「黼黻文章」也叫色。

還有「談虎色變」,這裡色是臉色,因為是常見的成語,一般不會有誤解,也就不談了。

人之好色,本來是件很優雅的事,山川風景,鳥獸蟲魚,文人逸士所以好色也。而況太史公所謂「目好五色」,單表文章詩詞,亦是雅事。至今人所謂好色,反倒成了下流卑鄙之事了,可笑極矣;而今之好色者卻以古之好色者所謂好色之雅事附庸己身,可謂大謬。

以上是愚之胡言,諸君自斷。